三月,北京。来自蒙古国的沙尘暴刚好结束,天色蔚蓝,白云缭绕,空气清爽,难得的好天气。我们去爬长城。
汽车在北京的高速上缓慢地行进着。过了昌平,车少了许多,车轮子终于撒着欢地飞快转动起来。路边的指示牌不时闪过,八达岭长城越来越近,心里越来越激动。
突然,汽车从居庸关旁快速掠过。眼巴巴地看着磅礴的关城从视线中消失,心中失落。几次想着让司机就此停车,好忙不迭地一拥而上,与它来一个亲密接触,抚摸一下块块青石条,那里记录着久远得让人眩目的时光。
但终于没有开口。预约的时间快要过了,要在这里逗留一会,我们今天也就无法再去攀登八达岭的关楼了。遗憾,又很快释然。长城,绵延万里,还有不在这万里长城计算中的、其它的长城遗迹,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踏遍的。任谁也不能一窥它的全貌。能够走近它,抚触它,于我来说,已是难得的缘分。
脚下的这片土地,以及这筑在崇山峻岭之上的延伸万里的城墙,对于我们这个以农耕为主的民族来说,其重要意义,是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。自有历史记录开始直至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覆灭,北方游牧民族对汉民族的巨大威胁贯穿始终。农耕民族,对于生长于马背、彪悍迅捷的游牧民族而言,先天弱势,无法可解。虽然间隙遇着秦始皇、汉武帝、唐太宗、明成祖之类的猛人,也有机会逆袭一把,但根本来说,汉民族长期是取守势的。
于是,我们的先祖老早就开始修起了长城,看上去很笨,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守护自己的家园。于是,我们这个历史悠久而又充满苦难的民族,在自己漫长的北部边境线上,几千年来,反反复复地修筑着绵延的边墙。无论朝代如何更替,无论谁上台执政,修长城这事,谁也不敢含糊。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这超越万里的边城,浸透血泪,满怀悲壮。
站在山脚下,目光沿长城蜿蜒而上。八达岭长城,素以雄壮险峻著名。一块块青石层层叠起,筑起高高的墙,沿着山脊向上游走。每隔一段,建造整齐高耸的关楼,一直延续到峰峦之顶。
踏进长城,开始攀爬。城墙内是一块块的青石砖铺地。青石就地取材。当地的山峦为花岗岩结构,质地坚硬,不易风化剥蚀;因此这块块青砖虽历经多年,仍旧保存完好。墙内坡度随山势起伏,时而平缓,时而陡峭。坡度最大处,游人须以手握住墙两侧的栏杆方能艰难上行。
长城每隔数百米,即建有关楼。关楼两至三层,供兵士驻守。
北京附近的长城,即我们攀爬的八达岭长城,还有不远处的水关长城、居庸关,均为明初大将徐达所建。而这座座关楼,则为戚继光后来所筑。徐达、戚继光均为一代名将。徐达善于指挥大兵团作战,数次大败蒙古骑兵。戚继光在担任蓟辽总兵期间革新战法,欲大举攻伐蒙古。但二人却最终没能够远征漠北,一偿夙愿,却只能在这高山险峰间修筑凝固的工事,做被动的防守。今天走在其上的我们,当可推想当初二人的无奈与酸楚。
但是这样的无可奈何,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既定命运。因为我们的民族,归根到底是传统的农耕民族,我们的土地广袤,人民众多,治理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,真正做到长治久安,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,都是一件极为伤脑筋的事情。因此,我们的民族,对于开疆扩土的兴趣,历来不大。我们不想去争夺别人的,只想守护好自己既有的东西,安安静静地过日子。
在长达几千年中,这块饱经沧桑的土地上,经过了多少次改朝换代和政权更迭,但是修长城这事,我们一直坚持了下来。在河北、山西、陕西、内蒙这条线上,在古代称为“燕云十六州”的这片北方高地上,不停新建和翻修的长城,又岂止“万里”!
这样宏大的、跨越久远的时间的工程和建筑,在这个地球上,应该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了吧。它是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,意志力、忍耐力和决心的见证和记录,是一部活着的史诗和赞歌。它是所有中国人的祖国母亲的有力臂膀,卫护着我们几千年来的男耕女织、繁衍后嗣的平静生活。它高高隆起的脊背构成了一个安全静谧的摇篮,孕育了中华民族辉煌和灿烂的文明。